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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州有家百年老店叫吕一品羊肉面馆

在城里是头块牌子

面馆用来下锅的羊

每一只都是农家羊篮里挑来的花仔不说

就连佐料也是南宋宫廷御膳的秘传

所以每到秋冬时节

面馆里天天顾客迎门

生意十分火爆

只可惜吕家人丁不旺

末代孙子吕炳祥因为无后

年过花甲之后

百年老店只得由他的徒弟姜顺兴顶了掌柜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

姜顺兴年纪也已六十有零

江顺兴本是北方人

家小都在老家

此时就不免有了叶落归根的念头

他和师傅商量

打算把店面租出去

收些银子回来

让师傅以后生活好有个靠头

吕炳祥想想自己无后

徒弟也要终老

于是就点了头

风声传出

立马就有许多人找上门来

江顺兴挑来挑去

最后挑定了临阵喜柜酒馆的掌柜刘喜柜

为何呀

就因为刘喜贵也能烧得一手好羊肉

江顺兴和刘喜贵说定店面租金每年大洋一百二十元

刘喜贵一口答应

刘喜贵提出想仍用铝一品的招牌

姜顺兴不敢妄自做主

就去找师傅吕炳祥商量

吕炳祥头点的很爽快

对徒弟姜顺兴说

你去跟刘掌柜说

招牌可以借给他

一年付五百大洋来

江顺兴一听师傅说要收人家大洋

不觉有点为难

师 师傅

这恐怕

吕炳祥的脸色不好看了

你别忘了

咱吕一品这三个字铁画银钩

是当年状元工吕桥所述

我还是高兴了才肯答应借给他的呢

江顺兴一看师傅脸有韵色

不敢多嘴

便要抬腿走人

去给刘喜贵传话

没想师傅又把他给叫住了关照

记住

合同分开写

先把店面租了

借招牌的合同慢一步以后再定

五百大洋也不急着收

等签了合同再说

江顺兴一听

心里挺埋怨

真是树老枝多

人老心多

师傅本来日子过得就有点紧巴巴的

放着谢大洋还不赶紧拿

还七枝八蔓的生什么岔子

好在刘喜贵倒也爽快

并没多说什么

交了定金

盘过店面

将殿堂重新装修一番之后

就责定要在立冬这天开张

因为按河州一带乡俗

都说立冬进补补一冬

千补万补

要补不如食补

翻口袋里还摸得出几个铜板的

这一天都要上面馆去吃一碗羊肉面

一方面杀馋

一方面也有进补的意思

刘喜贵图个开张头喜

挑这一天是有用心的

转眼立冬日就到了

这天虽然寒风料峭

但天刚蒙蒙亮

一般食客已经猴急的挤在吕一品门口

都想赶上吃头汤羊肉面

刘喜贵带着几个伙计

兴奋的在店门口乒乒乓乓放高声

然后在热热闹闹的爆竹声中拔开了店门板

顿时

排队的食客们蜂拥进了殿堂

刘喜贵正要紧跟着踏进殿堂

向大家抱拳打拱致谢

可就在此时

却见几个长山客竟板着脸从殿堂里出来

他心里不由一愣

只见跑堂的孙汝胜急颠颠的赶过来

满脸陪笑的要拦住那几个长山客

可长山客们鼻孔里气也不转

自顾自走出殿堂扬长而去

刘喜贵不知因何得罪了他们

正要问孙禄生

孙禄生却没吱声

只是朝刘喜贵使了个眼疯

又朝头抬桌子努努嘴

刘喜贵寻眼望去

只见偌大的台面上只坐了一个脏老头

衣衫褴褛

一脸拉碴胡子

身旁还倚着一根带钩子的竹竿

脚边放着一只装了蛇的旧竹篓

竟是一个捕蛇的乞丐

坐了头台

怪不得那班长山客愤而要走

说起当年的面馆

怎么坐位是有讲究的

头台桌都是留给有身份的头联主客坐的

一般吃客绝对不会不识趣的去占那里的位子

凡进店客人都知道这个规矩

所以

眼看着开张生意被一个叫花佬给扰了

刘喜贵气的心里的火是直往上窜

不过

刘喜贵毕竟是从林镇来的

这叫花佬是什么路数

他一时吃不准

所以只好硬是把火气给压下去

朝在杨锅那里掌勺的师傅翟新淼使使眼色

意思是开勺

只听翟新淼出锅了一声悠长的吆喝

捞起洋锅上头五只青花大盘子

操起大姐三下两下拆了骨头跑堂孙禄生拖着朱漆木盘在堂上不停的来回应声

爆出一连串响口

二抬桌

俩腰窝 腿肿

羊肚

重辣三份

三抬桌

孙禄生

三抬桌

喊话刚到

翟淼信已经手起简落

将二台桌药的腰窝

腿肿和羊肚剪在了碗盏里

又舀一勺原汤护起

撒上青蒜

姜末

这个时候

面锅金阿星也已经手脚麻利的捞起了一桌八碗面条

稳稳放进了一个朱气托盘

好嘞

孙禄生嘴里串串应答声如滚珠一般在空中流淌

一手托起猪盘

疾步轻跑

将面条一碗碗分送到吃客面前

看着三个师傅如此严丝合缝的默契配合

顾客们无不声声叫好

也难怪

刘喜贵租下旅品店面

就是想在河州城里打开大市面的

因此

无论掌勺

面锅还是泡堂

他请的都是行里的头牌花旦

话说跑堂的孙禄生伺候完二台桌

正要转身去三台桌照应

不料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旁官怎么忘了我这里的生意了

孙禄生不用回头

也知道这是头台桌上的叫花老在招呼自己

孙禄生坐了多年的跑堂

见过的人多了

遇事自然应对圆滑

刚才他并非忘了这个叫花老

他见叫花老进门就旁若无人的在头台桌上落座

就寻思着这人恐怕来者不善

因此没敢轻易叫他挪位

只是这叫花老也太促邪

自说自话做了头台桌不说

点的还竟是一碗光面

开张第一天

罪犯记得就是一个光字

即日开张

一碗光面含起头

他怎敢呢

因此心里暗自打算

照应过三桌之后

再来应付叫花佬

不料叫花佬却先发过话来

孙禄生不敢声势

连忙答应一声

张口就朝面锅金阿星喊

头台

阳春见喜

满碗了

那边金阿兴立刻应声捞面盛碗

翟新苗舀一勺原汤浇上

再撒了把青蒜姜末

孙禄生正要端起送上桌去

却听得刘喜贵一声吩咐

添一只全椒阳痿给他

待孙禄生把这碗面送到叫花佬面前的时候

叫花老只是抬眼看看他

没多说什么

然后俯身去解脚旁竹篓上的一只酒葫芦

接着就一口酒一口面的吃了起来

直吃到日上三竿

那叫花老才摇摇晃晃站起身

从破衣口袋里掏出一大把碎毛票

往桌上一放

打着饱嗝喷着酒气冲孙禄生说

算账

孙禄生皱着眉头正带去收钱

不料一只手按住了他

他回头一看

是掌柜刘喜贵

刘喜贵吩咐孙禄生说

你自去招呼别主啊

随后

刘喜贵把桌上一堆毛票往教花老面前一推

笑道

不敢收这钱

小店门窄

招不得大菩萨

以后还要多谢您老照顾别家生意

叫花老不糊涂

马上就听出了刘喜贵话里的意思

大笑说

掌柜呢

只说开店的不认衣裳只认钱

你怎么就颠倒了呢

告诉你

过去我来捋一品

从来都是坐头台吃白食的

今天破例掏钱给你

就是要告诉你

下回我再也不会上这儿来了

说完

他站起身来

拿了竹竿和竹篓就走出了殿堂

刘喜贵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不禁有点忐忑

这叫花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过总算是太平

虽然刚开张时剩了这点事儿

却是有惊无险

后来一连三天

那叫花老果真就再没有来过

到了第四天早上

刘喜贵正在店里忙着

忽然发现江顺兴扶着一个颤颤巍巍风吹得倒的老人朝店里走来

忙迎了上去

惊讶的问道

这位是

姜顺兴介绍说

刘掌柜

这是我们吕一品的老掌柜

也是我师傅

吕炳祥吕老先生

刘喜贵不知老掌柜突然一大早来店里干什么

心里上上下下的就有些不定起来

他殷勤的要把老掌柜往殿堂里请

老掌柜却朝他摆摆手

免了免了

三天生意热闹

不便打扰

今天是特地过来说一声的

这块铝一品旧匾

我现在要摘了去

刘喜贵一听

惊得目瞪口呆

这 这 这是为何

不是说好借我用的吗

老掌柜说话喘着大气

刘掌柜

那虽是块旧匾

上面三个字却是当年状元公所述

想当初我祖上摆的只是一个小小的面摊

那状元工当时还是个落难的书生

他每天光顾小摊

只要一碗阳春面

还常常欠三涉五的

可我先祖从没一丝厌恶之心

足足两年后

状元公发迹了

特地写了吕品三个字

又制成匾匾额赠于我祖上

这一品二字

非说菜肴

实指我祖上的人品

在下不敢妄议

刘掌柜如何

却是听说在下一位救命恩人

前天光顾这里

不奢不欠

只为衣裳破烂就遭了冷遇

还被谢绝以后再次登门

如此之举

和吕一品殿峰实在大相径庭

因此

尽管刘掌柜肯以五百大洋出手

在下却不敢应承

现在摘贬

请刘掌柜莫怪

说完

老掌柜也不理刘血贵

让江顺兴招呼几个帮手一起摘扁

刘掌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却是哑口无言

只好呆愣愣的站在一边

这时候

店里的食客

来往的路人

都拥上来看热闹

旧匾被摘下时

捋一品那三个百年老店泥金大字

在太阳光下各个熠熠闪光

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

老掌柜看在眼里

不由老泪纵横

突然就咚的一声

他软倒在了地上

江顺兴一声惊叫

师傅

俯身去俯

却见老掌柜双目紧闭

鼻孔里已经没了气息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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